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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第219回

220 第219回 (第1/2页)

吃过午饭,明兰坐着软轿将侯府四处巡了一遍。
  
  春季原是万物繁茂之时,庭院中本绚烂如锦缎般的花丛一夜寥落,多在黑夜中被夺命乱奔的脚步践踏成泥。光洁铺就的青石板虽已拿水冲洗多遍,却有几处依旧隐见暗红沉疴,蔻香苑尤甚,屋里屋外都死过人,几个胆小的丫鬟哭着不敢进去,明兰也不好强逼,筹算着给蓉姐儿挪地方另住,原处地段本就有些偏,索性翻了另作他用。
  
  最惨烈的还在另处。
  
  近半尺厚的朱漆大门缓缓摇开,带着渗人的金铁咯吱声,顺着向外延伸的青石台阶缓缓看下去,
  
  门外满地尽是斑驳血迹,粘着人皮毛发的滚油已冷却凝结成焦黑块状,纵是死尸和残肢已拾掇干净,仍旧是浓紫腥臭得骇人。
  
  地上丢着数根杯口粗的树干,也不知是贼人从哪家砍来的,门面上的黄铜大钉居然被撞落一大半,
  
  横七竖八的散落到处都是,门房的刘管事在旁喃喃着‘亏得当年没镀金拾齐后熔了还能用’云云。
  
  明兰想笑,但笑不出来。
  
  回到嘉禧居,闷闷的挨着炕褥,望着逐渐微黄泛金的天际出神。
  
  晚饭前,屠老大从外头回来,隔着帘子在廊下就给明兰跪下了,他脸色极难看,活像刚被戴了绿帽子,憋得慌却又说不出,“那韩三果然不干净!俺管束不严,请夫人责罚。”
  
  他领着几个护卫去韩家一顿翻找,赫然寻出两张新过户的地契另黄金一百两气得屠虎直想一股脑将人砍成肉酱。
  
  明兰微惊:“虎爷动手了?”韩三虽是投身来的,其家眷却都属良籍。
  
  “这倒不曾!”屠老大懊丧道,“只把人先看了起来,这当口不宜发落,回头再算账。”
  
  @明兰疲惫的点点头:“这就好。该打该杀,等侯爷回来再拿主意。”
  
  像她这样崇尚和平懒散生活方式的人,却要被迫不断处理这类事,真是厌倦极了。又安抚了屠老大几句,反正这位卧底明显没成功,也不必过分懊恼,以后防微杜渐就是了。
  
  到了第三日上,戒严虽还未解,但气氛明显松动,好些心急难耐的人家已偷偷遣小厮互通消息了。最先来信的是英国公府,再次询问一切平安否,还道明兰若缺人手东西,无论是侍卫大夫还是伤药汤剂,尽管问她去要张夫人还笑言,前夜英国公府白戒备了一夜,早先预备的物事一点儿没用着。
  
  明兰心中感动,难怪这几十年来,张夫人在京城贵眷圈中始终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观其行事,确有气魄。没过多久,这位有气魄人物的闺女也来了信;短短一封便笺却是笔迹暴躁,怒气连连。
  
  前日夜里国舅府也不太平,却实实在在是单纯的劫财—一“愚姐徒耗光阴近廿载,自负张门虚名,
  
  薄有积威,应无有敢捋虎须之辈,实未料到竟有前夜之劫”!
  
  张氏真是长见识了,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有蟊贼胆肥到敢欺上她的门来!郁闷了半天才想到,这家原来姓沈,不姓张。话说,哪怕她老子现下兵败的名头满天飞,英国公府方圆三里之内,依旧没有敢开业的扒手。
  
  信中道,没有内鬼招不来外贼,就其根底,却是邹家在外头招摇露财惹来的麻烦。
  
  “邹家在外头做了什么?”明兰问道。
  
  来报信的小厮说话也是一脸晦气:“…邹家那群黑心肝的,说国舅爷在外头重伤,若有个好歹,世子转眼就要袭位了,娘舅大石头,到时候,还不得事事请教着!夫死从子,看姓张的还挺得起来?
  
  唉,审问出来后,我们夫人也是气的不行…”
  
  酒肆胡言,却叫有心的地痞匪类留了心,着意灌酒结交一番后,套出了沈家内宅的虚实,当下,
  
  便趁京城变乱,黑夜中打着邹家的名号骗开沈府后门,摸进去后一番砍杀抢掠。
  
  亏得张氏早有戒备,闻讯后忙领着护卫们赶去杀贼,寻常蟊贼如何敌得过英国公府练出来的勇丁,未待几时,已是杀的杀,擒的擒。
  
  张氏积了一肚的窝囊气一话说那些准备原是为了更严肃更大型的政治迫害的好不好!
  
  当下,便以贴身软弓亲自射伤数名贼人,其中两个勇悍的贼人被擒后见一屋子妇孺,犹自狂妄,
  
  满嘴污言秽语的吓唬。张氏怒极,二话不说,刷刷数剑削下那两贼的耳朵,甩在地上喂了黑獒一当时满场肃穆,沈府众人敢出声。
  
  那小厮说的一脸自豪,明兰心中直叫乖乖。
  
  至此后,沈府上下见了张氏都绕着走;张氏其后数十年的日子也过得极有派头,妾侍不敢顶嘴,
  
  继子女不敢哕嗦,若说因祸得福也未可知,这且按下不提。
  
  除此外,段家,钟家,以及耿家的女眷尚未从宫中回家,个中情由仍不得而知;去薄家和伏家的小厮终于有了回信,俱是在途中遭袭,困于民户,直至戒严松动才赶忙回来报,均道这两家一概无恙尤其是薄家,一家女眷早早随着薄老夫人去了乡下。
  
  盛府来信最厚,长枫执笔,洋洋洒洒十几页,明兰耐着性子读完,忍不住吐槽‘三哥威武’。其实经过很简单,那日盛老爹照常上下班,吃了一碗饭半只烧鸡后开始检查长枫的功课,刚训到‘这回秋闱若还不中就要…,狠话还没放出,外头开始大乱。
  
  京城戒严,盛老爹不得已待业两日,至今无法复工—一文官的情形大多如此;只能说,相比上回逆王作乱,重灾区转移了。
  
  简单一封家书,大事没有,小事基本也没有,却是通篇辞藻华丽,押韵讲究,光是感叹时局不稳就一气用了三个典故,连厨上大娘不能上街采买新鲜菜果,都要吟一句‘凌霄生乱灶君叹’的自编体打油诗。
  
  团哥儿原本眼睛睁着滚圆乌溜,怎么哄也不肯睡觉,结果明兰将信念给儿子听,方读了一页半,
  
  小胖子就耷拉下脑袋,昏昏欲睡。
  
  “得了,不指望你读书了,以后还是跟着你老子练胸口碎大石罢。”明兰很认命的摸摸儿子胖乎乎的小胳膊腿,小肚皮一起一伏,已然睡着了。
  
  郑家的消息姗姗来迟,直至掌灯时分方才得信却是比国舅府遭贼的消息更糟糕。
  
  那小厮哽咽道:“…我家老太爷前日去了,今儿上午,老夫人也…也没了。"
  
  三日内,连接两老都病故了?!
  
  明兰惊得非同小可:“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她有心想问个究竟,可郑大夫人治家严厉,那小厮只是摇头,多一个字也不肯说。
  
  “这些年来,老太爷和老夫人始终没断了病大夫人叫小的传话,说眼下她和二夫人都腾不开手,待得了空,再与顾侯夫人细细分说。”
  
  明兰见那小厮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依旧措辞得当,规矩半点不乱,心下佩服郑大夫人的本事,叫绿枝抓了把铜钱赏他后,叫人送了出去。
  
  崔妈妈目送人影消失在门口,才道:“夫人,这事儿不对呀,前几日咱们送酿了一冬的果子酒去郑家,郑老太爷和老夫人不还好好的么。老话说,细细扁担弯弯挑,这,这”连续‘这’了几遍,也说不出下文来。
  
  明兰明白她的意思,越是多年缠绵病榻的老人家,越是少有急刻亡故,从病危到断气,多要拖上三两日,两老前几日还没什么事,就此猝然过世,实在奇怪。
  
  想了半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明兰只恨自己想象力贫瘠,抱着枕头困惑了一夜,结果次日一早,就有人上门给她解惑来了。
  
  刘夫人穿着件半旧的赭石色暗金丝盘纹妆花褙子,头上勒了条一指宽的暗红色细绒抹额,正中镶有一颗大珠,脸上抹着粉,鬓边插着小红花,活像新社会翻身致富版的刘姥姥。
  
  彼时明兰正在用早饭,顺嘴就招呼了一句,谁知刘夫人张口就说好,执起筷子就吃。
  
  她似是心绪甚喜,边吃还边夸:”妹子家里吃的就是考究,啧啧,这糯米羹熬得香哟里头都搁了些啥呀,哎哟喂,妹子生得俊,家里这油果子炸得也俊”
  
  明兰对这个比喻感到绝望,扯动嘴角干笑道:“哪里,哪里,都是先前传下来的食谱。”钟鸣鼎食之家,连厨娘的手艺都是代代相传的,哪家不有几道压门面的独门菜,“姐姐若喜欢,赶明儿我使人抄几份送去,”
  
  “别介别介。”刘夫人连忙摆手,咧嘴笑道,“说实在的,家里老小都不惯京城的吃食,年前特特从蜀中请了个厨子过来。我就那么一说,妹子别往心里去打小,老人就说,去人家家里,一定要多夸夸。”又自说自话的絮叨了半天。
  
  明兰张了张嘴,又闭上。
  
  刘夫人也非一味唠叨,吃完饭,抹嘴净手,不待明兰发问,她已十分自觉地说起来意:“昨儿半夜他爹回来,哟哟喂,身上都是血哎哟,这个不说了,怕吓着妹子灬他爹吩咐了我好些话。叫我今儿来说个明白,好叫妹子宽心,别愁坏了身子…嗯,这个…从哪儿说起呢?我说妹子,你最想先问啥呀。”
  
  当然是顾廷炜死了没侯府安全了没太夫人那老妖婆完蛋了没啊啊啊可惜不行!这是古代,她是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明兰活活把话憋死在嗓子眼里,干笑几声,道:“自然是皇上皇后现下安好否?我们做臣子的,最惦记的就是这个了。”@刘夫人仿佛十分感动,“妹子果然忠君爱国。”
  
  感动完,为表示自己的政治觉悟也不遑多让,她开始给皇帝唱赞歌。
  
  “.
  
  那群跳梁小丑,平日鬼祟行事,暗中勾连,还当自己多高明呢,殊不知当咱们皇上乃旷古…
  
  那个灬不多见的明君,添上星宿下凡,对这些早就瞧得明明的。不过看在先帝的份上,想给圣德太后和睿王母子留些情面,谁知”
  
  明兰忍着被酸倒的牙,插嘴道:“当真与圣德太后睿王有关?”
  
  “可不是?妹子以为,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假传圣旨骗大臣家眷进宫。”刘夫人抹抹干燥的眼眶,好像乡下哭丧队的主唱,“哎哟喂,我们皇上呀,那是多厚道的天子,那圣德太后,一不是皇上亲妈,二没有晋位过皇后,为着先帝爷的一句话,我们皇上是晨昏定省,千依百顺,二十四孝,体贴入微呀”
  
  明兰深深认为后三个成语恕不合适,不过眼见人家情绪正爆发,不好提醒。
  
  “.
  
  把人捧着供着,却还不知足,非要谋了圣上的皇位才罢休!还有那容妃,真真一伙的狼心狗肺哟亏得郑大将军赤胆忠心,不然咱们皇上岂非糟了暗算…”
  
  接下来,刘夫人足说了大半个时辰其中一半是歌功颂德,小桃换了两壶茶水,绿枝添了三次点心,才堪堪将此次变乱的经过说了个大概。
  
  其实照明兰判断,圣德太后那伙人固然居心叵测,然众人森森热爱的,忠孝双全的,敬天爱民的皇帝大人,也未必纯洁无辜如小羊羔。
  
  这几年来,随着帝派势力壮大(张沈顾郑段刘等),皇帝行事愈见凌厉,不遗余力的削弱圣德太后一系人马。文官重臣中,要么是以姚阁老为首的死忠皇帝派,要么是像已致仕的邹阁老那样和稀泥装傻派。
  
  当年在先帝榻前顾命的几位老臣中,那些死命鼓吹皇帝要孝顺圣德太后的,早在这几年里,不知不觉地被架空或是‘被告老’了。
  
  至于三四品及以下的.
  
  睿王毕竟年幼,到底要说他有多正统也不见得,青壮阁臣中就没几个愿瞠这争位的浑水。
  
  眼见今上的帝位愈来愈稳固,膝下几位皇子也渐渐大了,圣德太后一系急得跟猫挠心似的,另一方面,皇帝每每见了聪明灵秀的睿王,也跟喉头里卡着根刺般不舒服。
  
  圣德太后一系想动手,但没寻着好机会,不敢动;皇帝明知他们有不轨之心,但不能主动出击,
  
  怕招个不奉养妃母不照拂子侄的恶名。
  
  两派如此僵住了一好比文明社会中,两国都想开片,但谁也不愿背负挑起战争的烂名声,所以就不断互相挑逗,求神拜佛希望对方赶紧开第一枪。
  
  到了去年,皇帝自觉具备了压倒性的优势,开始耐不住了。
  
  于是,他布了个一箭N雕的局。
  
  犹记得数年前,羯奴趁新帝继位之际,大肆南下劫掠,最后虽被打退,但仍旧占去数座西北边镇。皇帝厉兵秣马数年,终于齐整大军讨伐,找回这口气一这是第一只鸟。
  
  大军西进,京城空虚,绝妙的谋反‘好机会’,不轨之徒蠢蠢欲动,恰能引蛇出洞这是第二只鸟。
  
  圣德太后出身西北望族,数十年来其家族在地方盘根错节,姻亲遍地,动辄把持西北军政(积极传递张顾大军兵败消息的,就是这帮人)。皇帝暗中吩咐薄老将军,征敌次之,主为剿平地方;倘若圣德太后按捺不住了最好,倘若对方忍了下来,那就趁机一举去了这个西北大患这是第三只鸟。
  
  据说,还有几只别的小鸟,但刘夫人说不清,明兰自也猜不到。
  
  “皇上也忒险了,大军尽出,倘有个万一…这,这可怎么好…?”押得大,固然赢得多,可若赌神菩萨不保佑,却也容易连底裤都lose掉。
  
  “咱们皇上是什么人?那是真龙天子下凡.
  
  ”刘夫人再度热情讴歌了一遍皇帝的英明神武,才道出真相皇帝早密旨郑大将军为间,与刘正杰里外呼应,可定大局。
  
  京城的兵权分三,一为刘正杰的禁军,二为郑大将军与另一武将共执的诏卫,三为五城兵马司。
  
  要造反,至少得策反三中其一。
  
  三路人马中,除了郑大将军外,其余几个指挥使俱是皇帝亲自拔擢的寒门武将,当同为世家子弟的睿王亲信去游说时,郑大将军假作答允,预备待事发后一举成擒,好人赃并获。
  
  应该说,郑大将军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一通常老成持重的人装起相来,更有说服力,事情进行到这里,还是十分顺利。
  
  不过没曾料到,不光皇帝知道安插细作进敌营,对方也知道,还一下安了俩。
  
  变乱那日上午,皇帝照常下朝后,忽得一个倒栽葱,就此晕迷不醒,圣安太后和皇后六神无主,
  
  只知啼哭;宫中乱作一团,圣德太后趁机发难。
  
  “是容妃下的手?!”明兰听得眼如铜铃,“皇上多宠爱她呀!”帝后的夫妻情分本来还不错,为了她,皇后不知闹过几次别扭了。
  
  刘夫人恨恨道:“就是这狐媚子!”天底下的小老婆都不是好人。;
  
  “他爹说,是圣德太后诓容妃,说除大皇子和二皇子,容妃之子最年长;等皇帝驾崩后——呸呸,
  
  可不是我说皇帝驾崩的,是他爹说的,咳咳咳,也不是他爹说的,是圣德太后说的把谋害皇帝的罪名往皇后母子身上一推,三皇子就能登大宝了!”
  
  “这种鬼话容妃也信?!”明兰觉得匪夷所思,往日进宫觐见,她还觉得容妃智商蛮高的呀,“圣德太后好好的自己有孙子,干嘛要立容妃之子为帝呀!”
  
  刘夫人大声讥讽:“那种以色以色,呃,伺候男人的狐媚子有什么脑子了,圣德太后连哄带骗,
  
  说反正睿王也不是她亲孙子,只逢年过节见个几面,情分薄的很。倒是三皇子时常在她跟前孝敬,很是喜欢再说了,容妃不是跟皇后不对付么,等大皇子即位,还能有她们母子的好果子吃?”
  
  明兰默然。皇后虽然宽厚,却不是个会做戏扮贤惠的人,容妃生性高傲,出身又高,这些年来圣宠不断,兼之三皇子出息,风头直逼前头两位皇子;后妃之间常是针尖对麦芒,一言不合,有时还要太后去说合。
  
  恐惧和贪念,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诱饵。
  
  “那现下呢?龙体可安康了。”明兰心知皇帝此刻定然无恙,仍抑制不住后怕。
  
  刘夫人双手合十,对着头上连连拜了几下:哎哟,我的佛祖哦亏得咱们皇上洪福齐天,因前儿彻夜批折子,那日早上就有些不得劲,素日爱吃的酥茶酪子只用了两口…真是老天有眼了…”
  
  她早暗中把容妃的十八代祖宗连同祖宗的姘头一齐骂了个遍,皇帝若倒下,似顾段之流的武将兴许还有活路,可她男人这般做内卫密探起家的,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明兰也默默朝虚空拜了几拜皇帝若有个好歹,顾廷烨就是连羯奴单于的七舅老爷都活捉了,
  
  怕也是祸福难料。
  
  不单内宫,圣德太后一系于旁处也下足功夫,竟策反了五城兵马司的副总指挥使腾安国。
  
  明兰眨眨眼,眼前浮现一位年近五十,目光阴仄的汉子,她疑惑道:“我记得这位腾指挥使不是潜邸出来的人么…”
  
  刘夫人啐了一口,不屑道:“正是这人!说起来,他跟皇上比旁人都早,没什么本事吧,却爱摆老资历。那年圣上三十寿宴,笑称他爹和国舅爷几个为‘五虎’,他居然耍酒疯!进京后,还埋怨圣上不够重用呢!也就是咱们皇上厚道,不然,哪个理他!”
  
  明兰暗叹不语。
  
  沈顾段几个各个青壮,目前还在不断建功立业,腾安国本有怨念,眼看越发没了出头的机会,难免生出‘搏一搏’的念头。
  
  两厢串通后,腾安国藉职权之便,陆续放了许多江湖打扮的反贼人马进城;未几,刘正杰察觉出不对来,前去责问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窦老西。
  
  正当窦老西查出内情之时,却于回家途中受刺身亡。为防刘正杰发觉,逆党不得不立即发作,还一不做二不休的想连刘正杰一道除去。
  
  如此一来,内有容妃,外有腾安国,刚‘叛变’的郑大将军傻眼了。
  
  亲,说好的里应外合,一网打尽呢。
  
  总算皇帝事先安排周到,加之郑骏机警有谋,行事果敢,于要紧关头反戈一击,将圣德太后与睿王母子先行擒获,再与刘正杰兵合一处,将失了主心骨的逆贼一举击溃。
  
  “天老爷保佑,现下外头总算太平了!他爹今早已解了戒严。”刘夫人不忘替丈夫表表功,又道,“妹子尽管放宽心,他爹说了,昨夜八百里加急送到,英国公那路大军压根没事,还大破敌酋金帐呢!现下正赶着回京平乱。他爹说,这叫什么…什么敌…”
  
  “诱敌。”明兰平静道。不知为何,她似乎早就知道了。
  
  刘夫人拍腿笑道:“对!就是诱敌。”
  
  当初为使效果逼真,张顾大军传来冒进惨败的消息时,皇帝明知这是预定的诱敌之计,却只能憋着,板着张锅贴脸,作‘龙颜愠怒’状。
  
  演技不错,满朝文武都被瞒过了;也因如此,圣德太后愈发放心得动作起来。
  
  刘夫人见明兰神色平静,反有些担心;她清楚记得头回见到明兰时,鲜果子似的娇嫩漂亮,孩子般的无忧无虑。可如今呢?眼前的孕妇已是即将临盆,血色不足,身形消瘦,眉头间拧着一抹难言的疲惫。
  
  “妹子,你可别埋怨他大兄弟呀,这事儿,连他爹事先都不知道,可见皇上瞒得多严实了。他爹说,都是西北的那群臭官儿忙着报兵败的信儿,不然,依着往例,隔那么老远,哪那么快传得满城风雨,兴许没等妹子听说假信,大胜的喜报就来了呢。”
  
  明兰在袖中轻轻摊开手掌,掌心湿凉,她坐姿不动,微笑道:“这有甚么好怨的。总不成为着宽婆娘的心,叫男人把军国大事的底细都先交代一番罢姐姐,你还是与我说说咱侯府那夜遇袭之事罢。”
  
  “哎哟,瞧我这脑子!”刘夫人笑着自拍脑门,然后压低声音,”妹子,你料得不错。那夜来害你们府的,还真是你们家三爷!”
  
  明兰激张瞳孔,随即归于平静,作出忧心的模样:“姐姐这话当真?三爷到底是顾家骨血,光是几个奴才说瞧见,怎好将那么顶帽子扣过去!”
  
  刘夫人心中明白,打包票道:“他爹办事,妹子你放心。前日天没亮,他爹不是遣人赶来了么,那伙贼人叫追上后,叮了桄榔一通乱打,有些逃出城去,有些被捉住”
  
  “老三叫当场捉住了?!”明兰捂胸口惊呼。
  
  刘夫人尴尬:“那倒没有。”
  
  明兰微微失望,却还安慰道:“那刘大人定有旁的斩获了。"
  
  刘夫人松口气,赶紧道:“他爹审了几堂,就都招了。贼人说,他们原是城外的山贼,俩月前受了这笔买卖。去接头的是个老头,而那夜领他们来这儿却个年轻人,听他们老大叫什么‘三爷’的。有细细说了形貌,那年轻的可不是你家老三么?他爹立马领人把你家太夫人的宅子给围了,你家老三果然不在家,倒从地窖里捉出个姓鲁的管事,拉出来一认,哈,正是那接头的老头!”
  
  明兰沉吟片刻,道:“那我们三爷只是打家劫舍,不是谋反从逆咯?”
  
  “那可不见得。”刘夫人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他爹说了,寻常打家劫舍,怎么就时辰算得这么准了,恰好皇宫那头出了事,这头你们老三就来逼杀嫂嫂侄儿了。”
  
  明兰静静的看了刘夫人一会儿,心中透亮,低声道:“多谢姐姐了,我都省的,侯爷和刘大人亲如兄弟,果然没托付错人。”
  
  刘夫人心道这个好没白卖,笑吟吟的端茶碗喝起来。
  
  其实,照刘正杰估计,顾廷炜交游广阔,应该只是暗中知道了些谋反的皮毛,但并不曾入伙,本想等打听清楚了确切日子再行发作;谁知那日变生肘腋,圣德太后一系猝行谋反,顾廷炜来不及周全布置,只好亲自出马,将山贼接进城来,并带路去夜袭侯府。
  
  严格来说,顾廷炜只能算杀人放火,加害嫂侄,不算谋逆造反,罪不及父母子孙一可是,干嘛分这么清呢,刘正杰是特务头子,又不是青天衙门。
  
  再说了,以刘正杰的职责,事前既未察觉容妃娘家的异状,也未探知腾安国叛变,虽说事后平叛有功,但到底有些失察,哪如来日顾廷烨的功劳大。
  
  想到这里,刘夫人对明兰愈发殷勤备至,有问必答。
  
  “老三这会儿逃出城外去了吧…?”明兰迟疑的发问。
  
  刘夫人点点头,“一同逃出去的还有好些逆贼,他爹说,都逃不远的。何况,现下他家宅子已叫看住了,唉,只可怜一家妻儿老小了…
  
  …”做女人的,性命富贵哪由得自己。
  
  明兰心中冷笑,那老妖婆可算不得可怜,这件事恐怕她才是主谋祸首,顾廷炜不过是个跑腿的,
  
  可是朱氏她是那么的希冀着未来两人对坐,为着不同缘由一起唏嘘。
  
  良久,明兰隐隐记得似乎还有一事不明,“…哦,对了,昨儿郑家来报,说他家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没了,这…姐姐可知为何…?”
  
  她也就一问,本不指望对方回答,谁知刘夫人长叹一声,苦笑道:“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变乱那日,外头纷传郑大将军谋反,说得有鼻子有眼,家里瞒都瞒不住,郑老太爷素来忠直,气得堵住一口痰,当场就去了!老夫人伤心了两日,几次哭晕过去,谁知昨儿一早,郑大将军赶回家说清缘由后,
  
  老夫人乐得发疯,没缓过气来,也…跟着去了…”
  
  明兰半张着嘴,惊得不能自已。
  
  老爹是活活气死的,老娘是活活乐死的,乍悲乍喜,老人家还真受不住。此役,郑大将军痛失双亲,然而,却彻底从皇帝心腹的姻亲,完美过渡为皇帝的顶级心腹。
  
  好好,好一条流血的仕途!搏的就是命!
  
  刘夫人的来访,犹如一场及时雨,既解了疑惑,又宽了心。
  
  许是最近思虑太过,明兰浑身不得劲,脚面肿得像馒头,脸上浮得像挨了两耳光,脖子凸起细细的青筋,活似被人卡住了喉咙。
  
  摸着她身上突起的骨头,崔妈妈唉声叹气多少年辛苦喂养呀,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明兰歉疚的抚着肚皮,记得怀团哥儿时,哪怕连道都走不动了,也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这回却弄得这般手掌贴着腹部,感受那稳健有力的胎动,慢吞吞的,却很规律,好像八十岁的老爷爷在踱步。她笑了,“这孩子,将来定是个慢性子。"
  
  崔妈妈没有答话,她盯着明兰的肚皮,掰着手指算日子。
  
  其实明兰已至产期,可历年有眼色的婆子都说隆起没下去,胎儿还未落入盆骨;请张太医来瞧后,道大约还要七八日,最多十日,十一二日也没准险些叫崔妈妈打出去—尽管他说的确是大实话。
  
  (林太医曰:大夫这种生物,从来到世间那日起,每个毛孔都滴着医术和口才。)
  
  产期稍有延迟是正常现象,明兰也不心急,只安安心心的歇息养胎,对崔妈妈的指令无有不从,
  
  努力恢复到吃吃睡睡的作息状态。
  
  外头解开戒严后,各路亲朋陆续来探望明兰,顺带瞻仰下那犹带着暗红血迹的大门和石阶,头一个上门的居然是盛老爹!
  
  明兰吓了一跳,盛钛也吓了一大跳,自打小女儿进了寿安堂,都白白胖胖多少年了,乍然一副枯黄瘦弱的模样,他忍不住道:“当初我就说,嫁武官多少不便,到底不如许给文人的好,偏你娘乐得忘乎所以,一口就应了!”
  
  明兰呆呆道:“爹何时说过这话?”她怎么从没听说。
  
  盛耘似乎意识到口误,轻咳一声,支吾道:“灬当初来给如兰灬咳咳,说亲时…”
  
  明兰恍然是顾廷烨当初来盛家行骗哦不,提亲时。
  
  想着,又斜眼去瞄盛肱,心道您拉倒吧,其实您当时心里也乐得很,不过道行高深,比王氏含蓄罢了。
  
  时光如箭,转眼团哥儿已能打酱油了,盛老爹也两鬓斑白,明兰忽的全不记恨了,笑得露出两颗白生生的牙齿,挥着小手绢送故作威严的盛老爹离去。
  
  好罢,这个极品爹虽各种不靠谱,曾为了新家庭忘记嫡母,为了小三忘记原配,后来又为了前程忘记‘真爱不过,也用了十几年了,凑合得了。
  
  上午送走爹,下午女儿就来了。
  
  袁姐夫亲自护送,尚未显怀的华兰婷婷袅袅的走进屋来,一见明兰就红了眼眶,扶着门框哀声道:“你个不省心的小冤家,怎么这模样了,若叫老太太瞧见,还不定多心疼呢!”
  
  明兰晃了晃,险些歪倒在炕上。这等娇嗔啼哭的做派,长姐便是十几岁时也不曾有过,;一时适应不良。
  
  自打怀了这胎,华兰忽多愁善感起来,见花谢就哽咽,见雏鸟离巢就含泪,风吹起几篇落叶都要伤心一阵,偏袁姐夫如今很捧她臭脚,夫妻俩自得肉麻有趣。
  
  “大姐夫不用外头忙么?”明兰疑惑。
  
  华兰撅着嘴:“我要来瞧你,他不放心,便跟上头告了半日假。”
  
  “这档口!京城里哪处不得用人,你你”明兰痛心疾首,“你们就可劲儿的作吧!”
  
  话说这回变乱,人人倒霉,袁姐夫却时来运转。
  
  他在五城兵马司中官职不低,却未受收买,腾安国正考虑着是否该提前除去,谁知袁姐夫因惦记马场生意,告假说要去口外,腾安国乐不可支的当即准假。
  
  回家后,忽闻华兰有孕,袁姐夫乐傻了,死活不肯离开,便躲在家中陪老婆,结果全程赶上京城动乱一领一帮小兄弟,猛然间杀出去,居然立下不小的功劳。
  
  同样运气很好的还有墨兰老公,作为父丧的丁忧人士,完全没受到波及,还领着家丁帮邻街人家打退了趁火打劫的蟊贼永昌侯府的邻居,非富即贵,梁晗一时赞誉不断。
  
  “这回后,五城兵马司必得好好整顿一番。你姐夫说,四妹夫,怕有机会出头了。”华兰慢条斯理的剥开一枚粽叶蜜饯,“唉,若墨兰懂事,好好过日子,以后也不见得差了。"
  
  唠嗑毕,又叮嘱明兰好好养胎,发挥完长姐情怀的华兰,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其后两日,煊大太太,狄二太太,甚至康允儿也来探望,始终无人提及太夫人;段钟耿三家女眷是一齐来的,每个都带着大包小包鲍鱼人参,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一个劲的说明兰于乱中且不忘她们,足见仁厚。
  
  其中耿太太尤其激动,拉着明兰连连道:“妹子是可靠的,下回我一定全信妹子的话,不然也不会吃那番苦头!”
  
  钟太太假咳一声,轻捅了她一胳膊:“哪里还有下回,以后就天下太平了。"
  
  耿太太自知失言,却不肯服输:“就你心眼多,我说的是旁的事,什么翻修宅邸呀,待人接物,以后都信妹子的。”
  
  见两人这般,段夫人摇头笑道:“你们俩呀,一道吃过那么大苦头,也算共患过难,还闹个不休,
  
  等将来做了祖母曾祖母,我看你们还吵不吵!”
  
  明兰听得有趣,四人一齐大笑至于这几日究竟在宫里吃了什么苦头,这三人却谁也不肯说。
  
  到了变乱后第九日,刘正杰终于将全京城肃清,连隐藏在四方边角的渣渣清除干净,或格杀,或擒拿,多数赶出城外,由埋伏在城门外的郑骏驱至东面。
  
  叛军想着,毕竟京师卫戍不好离开太久,便与一道被算作逆贼的散碎蟊贼,共一千多人,团团聚于城东三十里的落山坡,稍事休整,谁知忽杀出一支彪悍铁骑,堵住山谷口,霎时漫天火苗箭矢,一片血海。
  
  天色昏黄,明兰坐在饭桌前,慢悠悠的喝着鸡汤。
  
  隔着半座京城,三十多里的京郊坡地,仿佛也能听到落山坡的震天杀声,远远漫起滚滚浓烟,其间金赤的火焰傲然闪动,天色愈暗,火光就愈亮,似是故事里的神仙,身披战甲,踩着烽烟雷鸣,下凡来诛妖降魔。
  
  巳时的梆子声咚咚传来,因白日睡太多,明兰此刻了无睡意,便摇着把大蒲扇,坐在廊下仰头看那浩渺繁星。树叶带着古朴的清香,丝丝钻入鼻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颤颤悠悠的在檐下扑腾,飞蛾在水晶灯罩上轻轻拍翅,发出仿佛书页翻动的声音。
  
  睡意渐渐上涌,正想起身回屋,明兰忽听见园子里一阵吵杂,似是惊喜的欢呼,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一个黑乎乎的高大身影站在庭院那端。
  
  那人停了停,一步步的走过来,宽阔的肩上撑起暗红色大氅,两边露出金光闪闪的狰狞猛兽,两头虎首张口,齿锋尖利欲嗜。
  
  透过繁茂的枝叶,稀疏的月光照在那人脸上,身上,猩红的浓稠凝结在暗金的铠甲上,满脸浓密的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面庞,只一双黝黑的眸子,明亮炽热如昔。
  
  明兰觉得嗓子发干,心头乱跳,握着扇柄的手心有些黏,思念太久,以致反忘了初衷,一旁的小桃绿枝在说什么,她全然听不见,只那么一动不动站着,定定望着他。
  
  胡子缓缓走近,哑声开口,头一个字却先破了音:“…我,我回来了…”
  
  仿佛远方擂鼓,低沉鸣动,隐隐传来惊心动魄的消息,幽香凉爽的庭院中,飞蛾的扑扇声,叶尖露珠的滴落声,明兰耳畔寂静,忽然不知此刻是梦是醒。
  
  是不是适才在廊下,已经睡着了,此刻只是梦中胡子一个大步上前,用力抱住她,扑面而来的血腥与尘土气息,捏得发痛的肩和臂,才让她清醒过来。她呆呆的去摸他的脸:“哦,你回来了。”喉头堵住了似的,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胡子搂了她良久,捧起她的脸,“你想说什么?”
  
  明兰愣愣的:“仗打赢了么?没落罪罢。”
  
  胡子咧嘴笑道:“都赢了。我率一骑人马连夜赶回来的,张老国公还在后头压阵呢,有俘获,首级,还有羯奴单于的虎头金帐!”
  
  明兰想笑,又想哭,傻在原处,像忽然被老师叫起来小学生,一副呆相。
  
  胡子搂着她坐到廊下,摸着她枯黄干裂的头发,怜惜道:“你丑了。"
  
  明兰立刻清醒了,用力捶他肩膀,狠狠道:“你还不是一副恶鬼模样!”
  
  大半年的风餐露宿,征讨杀戮无尽,数日连夜驱马狂奔,继而一场厮杀,胡子也消瘦憔悴极了,
  
  颧骨高高耸起,眼眶深陷,配上漆黑的面皮,一脸的凶神恶煞,与恶鬼颇有几分神似和枯瘦干黄的明兰,倒很登对。
  
  夫妻对坐,有太多话想说,反一时想不出说什么好。
  
  胡子一遍遍巡梭明兰,目光从脸上,身上,到硕大的肚皮上,“…我真怕…”怕她不测,怕她生病,怕她忧心“兵败之事,我该早告诉你的,免得你担忧。”
  
  说不介意是假的,可又能怎么办呢?“你不告诉我是对的。”顿了顿,她接着道,“你听闻郑大将军的事了吧?郑老太爷和老夫人,三日内全没了。"
  
  胡子叹道:“可惜了。郑大哥最是孝顺他是裹着孝,领兵出城伏击的。”
  
  明兰默了会儿,才道:“君不密,失国,臣不密,失身。这道理,我懂。”
  
  若说亲近,郑家父子是骨肉至亲,几十年父慈子孝;若说忠心,郑老将军一腔赤胆,铁骨铮铮;
  
  更别说郑老夫人一辈子与世无争。纵是如此,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这是血的规则。
  
  作为家人,能做的,不过是信任和坚强。
  
  “何况,薄老夫人曾说过,做武将家眷的,若男人真战死了,也没什么好寻死觅活的,拉扯孩儿长大就是了。”明兰语气沉重。
  
  胡子毫不犹豫的点头,“这话是没错。不过”他忍不住道,“也别事事都学薄老夫人。”
  
  “这是为何?”她深深觉得薄老夫人乃一代奇女子,每回祸事,她都能神奇的避过。
  
  “薄老帅少时无家无恃,一书香门第机缘巧合,受其大恩;是以当薄老帅求娶那家女儿时,人家不好回绝。可那姑娘不乐意,天天等着守寡改嫁,老帅说,便是为这口气,他也要活得比婆娘长!”
  
  明兰听的发笑:“乱讲,我听说薄老帅也是名门子弟,不过家道中落而已。”
  
  胡子一脸‘成功人士总会有各种关于成长背景的美妙猜测’,笑道:“你听那胡说!薄老帅的老家在不知哪处的山沟沟里,自小连个大名都没有。升小校时,才连夜抓了个算命瞎子给改的名。”
  
  “那,薄老帅的原名叫什么?”
  
  胡子道:“小时听老爷子说过,仿佛带个‘狗’字,只不知是二狗,还是狗剩,抑或狗蛋什么的…"
  
  明兰笑得弯下腰去,胡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手牢牢包握她的手,另一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
  
  空阔安静的庭院,忽的宁馨可爱起来。
  
  静不过一会儿,侧厢响起幼儿的哭声,夫妻俩醒过神来,明兰摸着胡子肩上的金虎头,笑道:“团哥儿知道爹回来了,你先换身衣裳,再去瞧他罢。”
  
  “衣裳就别换了,领军武将无旨不得入京,我是偷着进城来的,先抱一抱儿子,我这就得赶回去”
  
  后面的话明兰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半响,她才尖叫着:“你这是私自进城啊!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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