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卖艺与唱戏 (第2/2页)
方子业启动了车,表情略觉窘迫:“唐老师,让您见笑了,上几次加好友交换电话的老师们太多。”
“我会给王华教授打电话道歉的。”
方子业也尴了尬啊,他本来是本着多交朋友的目的交换联系方式的,可没想到,这位王华教授已经加了好友,是方子业把对方给忘记了。
全国有份量的教授实在太多了,方子业哪怕这么久,也不可能完全熟悉。
这群体可比一个医院所有的教授正高加起来都还要多。
“道歉也不至于,不过以后可以多多沟通一下!~避免再发生这样的尴尬。”
“而且,相对别人而言,认识你一个新人,只需要记住你一个,你则需要记住很多人。”唐福培教授的体态端正。
方子业点头说好。
而后方子业就驱车带着唐福培教授来到了国际中心附近的一家别院内包厢中。
里面,段宏教授,张岳教授、陶城教授、齐巧文教授等人都到了。
张兴泽教授也站起了身,上前来与唐福培教授对握:“唐教授,晚上好。请上座。”
“张教授好。先来后到,不必太讲究了。”
“论起来,张教授可是我的前辈了。”唐福培客气地笑了笑后,开始与其他人打招呼!
张兴泽比唐福培大了十岁,只是早唐福培六年当选院士,资历的确挺老了,目前已经有七十岁。
“各位教授都坐吧,今天是个普通纯饭局。也不必特别拘谨了。”张兴泽也没有继续端着,而是吩咐大家就坐。
方子业进门后的第一时间就与袁威宏一起走向了开酒台。
这里面这么多人,兰天罗的资历最小,省人民医院的张文尚其次,方子业和袁威宏的副教授职称也不够看。
一群小辈只能先陪侍。
方子业几人正在给匀酒器里分酒,唐福培教授正好把话题引到了方子业身上,便问:“诶,小方呢?去哪里了?”
“上厕所去了吗?”
唐福培道:“我和小方来的路上,他把湘雅医院的王华教授给忘了,要加王华教授的电话。被拒了。”
张兴泽眯了眯眼睛:“这不对啊?应该不至于啊。”
“王华教授说一年前就加了小方,两人的电话和微信都有,那肯定不愿意加了啊。”唐福培说。
方子业被袁威宏从倒酒位置推了出来,而后走到了末座上,与唐福培等人遥遥相对。
“唐老师、张老师,各位老师。”方子业客气地微微躬身。
张兴泽和张岳都姓张,他也只能一并带过。
“哦,对了,小方,今天找你是先有一点事情要说。”张兴泽教授道。
方子业立刻竖起耳朵恭听。
邓勇则是轻轻地扫了方子业一眼,依旧紧张无比,不敢插话,也不敢如同张兴泽二人那般随意,格外拘谨。
“我们创伤外科近几年发展得不错,所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给我们创伤外科列出了一些独属的操作系。”
“这些操作系,都纳入了医保体系,也算是为我们专科内的患者和同事都挣到了一些福利了。”
“我们创伤外科对外出口,销售过程中产生的一些税收,会有一部分涌入到我们专科内的专项研发资金。”
“因此啊,以后方教授你们在申报科研经费的时候,可以稍微大胆一点。”
“这个话可不能往外面说的。”张兴泽先警告了一番。
科研经费偏向,说起来总归是不够公平公正的,但交易过程中的税收,可能有一部分返流向创伤外科的专项经费,这就是一笔非常高额的经费了。
而且还是分配之后的额外经费。
唐福培闻言也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是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内部开会的时候,他们专门提出来的。
倒也不是秘密,可唐福培与张兴泽等人在私下里交流中,也会多考虑一些这种问题:“医学的本质是为患者服务的。”
“但患者终究还是分了地域性和国籍,有了国别,就有政策性的不同,也就有了贸易差。”
“目前,我们国内省级之间的医疗成本差异化并不大,可在国际间的医疗成本差异依旧很大,基本上都有本国和系统内的保护。”
“所以专利、高精尖的产品研发,是未来必须要加大投入的。”
“我们创伤外科,是整个骨科的基础,也是外科系统里相对比较大的分属支,所以我们也必须要面临一些挑战。”
“要作好面临竞争的准备,最好是可以占得一些先机。”
“当前,医疗系统里面的热门方向,主要有三大方向,一个是新诊断器械,一个就是AI大数据,还有就是个体化与人工智能的结合。”
“再细化的话,就有3D打印假体,假体材料构造等诸多分支了。”
“同济医院的段宏教授在这方面带队带得非常不错啊?”唐福培把目光转移向段宏。
同济医院带队研发的人工智能义肢,目前虽然未形成产业化,但它的存在,对骨科业界的冲击,是不容忽视的。
而且,目前华国同济医院带队研发的人工智能义肢,在全世界的技术层面,都属于领衔级,可以说是比国外的人工智能义肢,要略智能一些。
这将会是一个非常热门的医疗科技爆点。
段宏闻言,憨厚如故,点了点头:“谢谢唐教授的勉励,我们医院在薛宇辉老教授的带领下,再加上省内诸多教授的支扶下,也做了一点边缘化的东西。”
“这个课题,协和医院的齐巧文教授,省人民医院的安陆明教授和中南医院的邓勇教授,也是核心成员。”
“我们医院,主要就是占了一点提名优势。”
段宏并未直接说这个课题就是方子业一个人做的,这样说太过于妄自菲薄,却也没有说自己独占魁首。
纵观任何一种新兴的医疗产出,都不是一个小团队,一个人可以托举起来的,必然是需要一个超级团队,乃至一个地区,一国之力的托举,才能让其领航于全世界。
小课题可以竞争,但大方向一旦出来,就不能太过于自私,这点大局观都没有的话,段宏早就被人翻下去了。
“汉市自古多雄杰,也一直都是我们医学界不可忽略的高端战力,同济与协和医院,在全国也是大名鼎鼎。”
“能够看到诸位教授这么齐心协力地合作,也让我们羡慕不已。”张兴泽感慨道。
倒不是他所在的医院不够强,而是冀省没有这么多有实力的医院可与他们一起托举。
话题到了这里,其实已经算是引入正路了。
唐福培就很直接地问道:“方教授,你以你自己的角度来看,你对创伤外科的未来发展,有哪些看法?”
“抛开与医保、制度有关的其他因素。”
创伤外科固然隶属于骨科,是骨科的亚专科,但创伤外科也有自己的专业主骨架方向。
方子业没有提前准备,所以打算随机应变,也就是照实说:“唐老师,张老师,还有各位老师。”
“就从我们创伤外科而言,主要的框架就这么些。”
“论结构,一个与骨折相关,一个与软组织损伤有关。”
“论方向,一个与保肢相关,一个与重建相关。”
“论性质,一个与参与人体的材料有关,一个与辅助人体诊断的器械功能有关。”
“其余还有一些方向,我自己也没有思考过,也就不班门弄斧地将其提出来了。”
方子业这话一出,张岳以及段宏等人暗自心惊。
这方子业的总结和凝练不凡,必然是有过更高层面的见识,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眼界提升至这一步的?
方子业的思维层次,竟然再次攀升,超越了所谓的学科带头人层级,而是来到了业界最前端的框架层。
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考虑的事情。
邓勇与袁威宏二人一坐一站,听着方子业侃侃而谈,却有十分严谨的分类体系,也是脸色沉肃,他们在考虑,自己的思维到底跟不跟得上方子业的思维层级。
“你继续说。”张兴泽和唐福培两人都很愿意方子业可以出口有落点。
“骨折相关,一个是固定器械,一个是填充器械,其实都与材料息息相关。”
“材料是根本,而后就是个体化、智能设计等假体类型的获取。”
“比如说,当前比较热门的3D打印假体,比如说个体化3D打印假体,其实都是假体的形态设计。”
“至于材料的研发,除了要考虑材料的本类,还要考虑它与力学结构,与传统钢板流线之间的类比性,优越性,如何将新型耗材结合进传统耗材。”
“当下,比较热门的方向有这么些,一个是陶瓷和非陶瓷,一个是惰性金属,以及新兴的cc材料。”
“如何将这些材料,灵活地应用和架构于骨折的治疗体系中,只能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同济医院的段教授、薛教授等人,还有国内的很多教授在这方面都比我更有经验,我更不敢夜郎自大。”
“不过,在3D打印假体设计的更细节方面还是有可进一步研发的地方,这也是一条非常漫长的拉锯战。”
方子业说完,就暂时停下,等着其他人的消化。
不然方子业说出来就没有意义。
如果唐福培和张兴泽是在考自己的见识和认知,那么自己说得太快,更失去了考教的意义。
方子业所说的每一个内容,都与自己息息相关,自然可以言谈有物,有现实中的承载物,并非夸夸其谈。
这些东西,在业界并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只是张兴泽等人并不清楚段宏团队的研究进度,只是知道同济医院在做这样的事情。
“小方你继续。”唐福培道。
“在重建与保肢层面,保肢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避免截肢,而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没有固定的方向!~”
“毁损伤保肢术只是其中的一个小类,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保肢术需要研发,比如说大体积骨肿瘤,比如说缺血性坏死,比如说糖尿病的终末期等等多种。”
“至于重建,则分为解剖重建与功能重建,骨缺损、粉碎性骨折的治疗,也可以归类到解剖重建中!”
“功能重建术,神经功能重建术,肌腱损伤、软组织缺损的修补术,都是重建大类。”
“我们医院目前在做的,功能重建术,只是其中的局部,其实还有很多可以研发的方向。”
“比如说重症烧伤后的功能重建,比如说电灼伤、极度冰冻伤、毒素伤等,更比如,自体免疫性所致的功能障碍,比如说神经无固定原因的退变。”
“这些重建,则更需要结合基础科研,一步一步地前进。则就更加千丝万缕了。”
“各位老师,我也就不再多赘述了。”
方子业再次休息了半分钟,等到觉得大部分人都消化得差不多了之后,才继续道:“论及参与人体的材料,就是这么几个方向。”
“同种异体移植物,异种灭活移植物方向,比如说人工骨、人工血管、人工神经等。”
“这些材料与治疗相关。目前我们国家没有与这些相关的基础研究,不过好像同济医院的心血管外科,有一定的涉猎,但目前依旧达不到世界领先水平。”
“最后,就是辅助人体的器械了。”
“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一个是辅助诊断,一个是辅助治疗,还有就是辅助预后的。”
“剖析根本,我们目前做不出来辅助诊断的器械,只能先模仿,比如说国产的核磁、CT、X线机器等。”
“比如说神经肌电图、心电图等,目前都没有比较标准化的国产器械。”
“辅助治疗的器械,目前除了一些体内的耗材之外,也没有太多原创性的器械。”
“我们创伤外科和手外科参照ECMO研发的微型循环仪,勉强算是一个小分类,但想要再创新很难。”
“我们团队目前在做的,就是将这种器械的使用层面进一步扩大,短期内,并不会再有新的产出,先使得物尽其用。”
“辅助预后的器械,目前国内相应的研究产出也很少,比如说功能训练仪,比如说步行辅助器等,都依赖于从国外进口。”
“这些医疗成本,都是比较高昂的。”
“因此,即便是从我们创伤外科的综合层面来看,我们能处于相对前沿水平的自主研发占比,目前尚且不到百分之零点一。”
“而要解决这个局面,说简单也简单,要么就去模仿,模仿到超级高仿,将国际器械国产化。”
“要么就是去查漏补缺,在诊断、治疗,术后辅助的空白领域与世共争,现在空白领域占一个山头,比如说人工智能义肢。”
“要么就是对原有的器械进行改良。”
方子业说到这里,非常肯定地道:“我们人类终究是善于利用工具的生物,所以,我们华国人,也不能总是依赖于无限激发自己的潜能,单纯依靠双手去提升治疗水平的。”
“这对于我们这些从业者来说,其实太过于残忍了。”
方子业把视角转化到医者这里。
最开始的视野是患者的,医疗花费大。
中间的视野是科研学者的,目前的局面比较严峻,如果不思进取,直接躺平则罢,如果要往前走,可以选择的方向非常多。
最后回归到临床医生。
目前所有临床医生主要追求的目标就是不断地锤炼自己的操作技术,不断提升自己的操作水平。
可实际上,如果可以研发出,让人可以脱离最基本操作水平的一些器械,辅助临床治疗,便可以一定程度上解放劳动力。
让更多的人,可以以普通的水平就可以参与一些前沿的病种治疗,比如说断肢栽植术。
方子业的话,好像没有一句话有用,但又好像没有一句废话。
这让唐福培教授和张兴泽教授二人非常满意。
张兴泽道:“思维不错,总结性也很强,眼界也有一些。”
“但视野归视野,总结归总结,想要落实,还是要基于我们目前的研发现实,将想法一步一步地落地。”
“这才是百舸争流的主场地。”
“所谓的贸易差,我们不用去管政策性的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能够弥补这种差距。”
“如果可以让我们国家,多一些高精尖的出口产品,也能够一定程度帮我们摆脱‘基础产品代工厂’,‘假冒伪劣产品倾销产地’的名声了。”
“所以,还是要具体地落实一些东西。”
邓勇教授听到这,插了一句嘴:“张教授,要不要先上菜?等会儿我们边吃边聊?”
这个场景,他能做的就是问这个。
“邓教授,段教授,你们是地主,听你们的啊?”
“你们要是不给饭菜吃,我们就聊完之后自己解决。”张兴泽还挺调皮的,摸了摸自己衬衣下的肚皮。
到了张兴泽、唐福培这个层级,所谓的名利,所谓的争取,所谓的职称,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都已经登顶,他们所放眼的,就只是局势,也是自己随便说些话,就可能影响到很多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