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35(7)—《容器》 (第2/2页)
“我……我不会放弃……”马克西喃喃着,趔趄的挺起身子,开始一瘸一拐的向那颗漆黑的鸟蛋靠近。
此时此刻,天启似乎也嘲讽般的停止了攻击,所有的大眼都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马克西——这个背负了无数期望与梦想,此刻却在一条短短的距离中步履蹒跚的男人,是如何面对命运的嘲笑,又会为此做出何种选择。
与此同时,似乎是为了增添一些乐趣,天启闪烁着大眼,操纵着“我”溢满能量的身躯,拖动那柄削铁如泥的大剑,一步步的向马克西靠近:一秒、两秒,我们的距离愈发迫近,似乎马克西的生命即将偃旗息鼓。但即便如此,马克西却仿佛对身后死亡的脚步声与空气中回荡着的那隐隐的讥笑声充耳不闻,依旧没有停下他痛苦的脚步,迈着步子、前进,只在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一身疲惫的背影。
终于,在穿越着那煎熬、又痛苦的时光中,马克西迫近了“大眼”,但在抵达的那一刻便立刻因为体力不支而扑倒其上,“我”似乎也失去了耐心,挥舞着大剑向马克西狠狠的斩击而去。“咔!”战士的本能令马克西立刻抬起右臂格挡,即使已经几近报废,【数据删除】钳依然忠实的履行了他最后的责任,没有令锋利的刀刃嵌入马克西的身体。但这最后的倔强似乎反而激怒了天启,“我”再次抬起大剑,向其发动了接二连三的强力斩击,而马克西也毫不退却,即使肱骨早已折成一段段的碎片,但右臂只要有一段肌肉尚能发力,便立刻前来迎击,再也不在意什么代价。
“嚓!”终于,一阵极其利落的划穿空气声,【数据删除】钳应声碎裂,锋利的剑刃毫无迟滞的穿过马克西那伤痕累累的身体,鲜红的血液溅出十米开外,染红了主休息室那漆黑的墙壁。霎时间,空气都安静了,仿佛一切都自此夏然而止。
而唯一的小插曲,仅有马克西面对死亡时,那份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大抵是不会思考的,但在仿佛天启胜利的此刻,一阵不和谐的声响突然被“我”捕捉到:那不是人类的残吸,不是神经反射的诡动,而是微弱的碎裂声、破碎……鸟蛋碎裂的声音!循声望去,“大眼”之上出现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可怕剑伤——是马克西,他故意吸引“我”劈砍自己,并以生命为筹码,终在此刻完成借刀杀人,这最后的绝杀!
显而易见,天启鸟不会有任何情绪的表达,或者说那是仅通过可怜的神经冲动来而自我认知的人类,自始至终都无法理解的上位的意志,兴许是马克西那狡猾的小技巧起到了作用,又或者这也只是那伟大的存在提前便预见的必然。我的身体再次发生了一阵猛烈地抽搐,天启也重新自黑暗中向现世显现了自己伟岸的身躯,仿佛一个虔诚的僧侣般,平静的等待着那最后的期许。
接下来的一切,便是一如往常:
“咔……”在一阵轻微的碎裂声中,“大眼”逐渐裂解,恍如骤然碎裂的泡沫,残余的能量化为一道金色的光芒,再次融入到我的身体中。
大鸟那可以看到数百里外的眼睛,现在再也看不见了……
突然在此时,我回来了。
是的,在被天启的力量操纵如此之久后,一个被称为黛芙娜的灵魂——我自己,再次在无尽的黑暗与冥冥中察觉到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意识,“苏醒”了过来。
但此刻,我的眼前依然一片黑暗,我似乎应该尝试移动——即使我并没有感知到自己的双腿,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在前进,仿佛一个飘然的幽灵般。但我依然在努力尝试,并且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仿佛这是镌刻在我灵魂中的使命,是奉献一生的朝圣。
终于,在黑暗中“前进”不知多久后,我终于察觉到了异样,接着走下去,四下的景色也发生了骤变。血红色天空取代了无绝无涯的黑暗,四周尽是由一丛丛仿佛经历大火洗礼般,于黑灰色的大地上孤独矗立着的焦黑巨木组成的怪诞森林,死气沉沉不见任何生机;没有草灌覆盖的地面,裸露着那黑中渗着红的土壤,仿佛一片片骇人的伤疤。
而在这充满诡异与怪诞的森林中,在焦木丛生的稀疏处,一条“道路”渐渐浮现在我眼前。出于那难以名状的力量,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即刻踏上了这条“道路”,并随之向逐渐延伸的空间中不停的前进着。森林中安静异常,四周的风景也极为单调,但我似乎对此并无以为意,仿佛在这足以吓死人的环境中,悠然的闲庭信步。
不知前行了多久,“道路”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尽头——那极其怪诞与邪恶的建筑,它拥有难以形容的形状,不断蠕动的基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猩红色,其上不规则的排列着星星点点的尖锐物,一对翅膀漆黑的翅膀遮于其后,正上方是天启闪烁着的头颅,正目不转睛的向我注视着。
这似乎是一座巨大的祭坛,在基座之上,供有一把武器——似乎是一把大剑,与我在斩杀格雷时的凶器异常相似,但剑刃更加锋利,剑身更加修长与坚固,其上星点着金黄色的大眼,仿佛天启舒展的双翅。而当我真正的看清着一切时,其后的“道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门,一扇三鸟穿越于现实世界的大门;而唯一与来时的不同之处,只有围绕着大门的,那数不清的悦动着的亡魂。
此时此刻,我明白了一切。即使森林依然非常之安静,天空依然广阔的令人窒息。关于这里的真相,冥冥中的救赎,无从反悔选择……这一切都仿佛天经地义的钻入了我脑海中,似乎是我生来便知晓、缥缈于世间的绝对的真理:
“前进会得到救赎,后退将付出代价。”
如果我选择后退,并穿越大门,我便可以毫无负担的离开这里,甚至离开脑叶公司,最后以一个人类的身份重生,并正常度过自己平凡的一世。而代价……便是作为祭品牺牲的同事们的灵魂。
但如果我选择前进,选择肩负的责任,那么死亡将会逆转,天启降下的神罚转为无比的恩惠,所有于day35死于非命的人们都将迎来重生。而我……却将作为那唯一的代价,在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终将坠入命中注定的无比黑暗的未来……
我似乎做出了犹豫,对那无法预知的黑暗未来的敬畏,此刻早已远超于对死亡的恐惧。但即便如此,面对眼前这由天启赋予的一次由名为黛芙娜的低位人格进行的选择,那些来自我记忆中往日的一切,在此时做出了它最后的挣扎……
一步、两步……我缓缓地前进着,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克服那难以想象的完全无法名状的恐惧,但我还是做到了,我站在祭坛之上,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剑柄。
就在那一刻,在眼前一阵强烈的暮光中,我、黛芙娜终于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身体。随着设施电力的迅速恢复,四周再次笼罩着久违的光明。而当我于电灯的光芒中再次睁开双眸时,眼前本该陌生的一切突然变得无比明朗:天启将操纵我身体期间留存的记忆交还于我。而它也信守了自己的诺言,在一阵阵闪烁着的暮光中,死去的同事们接二连三的迎来了最终的重生,同时一张张漆黑的短羽渐渐舒展在人们的背后(后经研发部评判,认定为ego饰品),伴随着朦胧的苏醒,他们也无一都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惊讶的合不拢嘴。而我也在同一刻完成了最终的进化,背后漆黑的披肩上镶满了金黄色的灯目,在整件大衣的正中,倒映着天启鸟那如太阳般燃烧的大眼,我低下头,看到了倒映于鲜血中的,那颗闪烁着金黄色的右瞳。天启鸟残存的尸体毫无生气的倒在主休息的大厅之上,而我的手中,已经紧握着那把名为“薄暝”的大剑。
人们最终战胜了黄昏的黑暗,准备面对黎明的光辉。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便已无需赘述:慌张、惊讶、怀疑、解释与处理,在最终同事们确认我暂时不会把他们大卸八块之后,我便被如约送入了福利部接受检查,但当他们试图脱下我身着的ego时,却惊讶的发现这根本无从下手,但按照我的意志需要脱卸时,它却如融入空气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使他们鼓捣着大小仪器对我的裸体一通扫描,却也一无所获,最后只得眼睁睁的给予我心理测试、感染检查等一个正常的评级。
不过研发部的发现则更加有趣,他们在经过测定后,确认我身着的装备,包括风衣与大剑都是ego无疑,但作为第一位无需研发部制造、保养便可自主穿脱使用的个例,我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他们的重点照顾对象,向我下达了随时接受他们例行检查的要求。
我最终接受了,为了回到自己的宿舍,与经历死亡的同事们重新联络感情,完成自己日常的工作……
而在那片昏暗的森林中,鸟儿的叽喳鸣唱依旧响彻着吗?
“报告秘书小姐……”工作区域清场后,在设施中鲜有人驻足的某处,一个身影正站在天启被回收的尸体前,手握着一个不知名的仪器,向通讯器中汇报着什么。
“你干的很好,安吉拉。”那头的声音嘱咐道:“此地不宜久留,尽快撤离,以免引人察觉。”
“是的,遵命。”那人影将仪器塞入包中,望着身后天启的尸体,略带衅意的喃喃道:
“确实不虚此行……这都多谢了你啊,黛芙娜……”说着,便在黑暗的掩护下,幽灵般潜匿回阴影中。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