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初潮 (第2/2页)
范鹏程紧抿着嘴唇,不敢应答。江浙官场上,能够时刻协调一同做事,本就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集团。
牟利,便是所有人的共同的目的,所以他们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毁堤淹田这种事。
因为只有所有人的都得利了,大家的口径也能一致,至于远在京城的皇帝,一时间不会得知确切的消息,而最后即便留意了其中猫腻,也会被他们孝敬上的五十万匹丝绸而堵住了嘴。
对于大多数的皇帝而言,平民的损伤,也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久在深宫的皇帝,能对百姓的困苦有多深刻的体会?
在这种背景下,范鹏程再如何也不敢说自己身家清白,他或许没有推波助澜,但也能治一个知而不报的罪名。
府丞作为一府的二把手,正有监管之责,与这些士绅商贾往来密切。依照《大昌律》十匹丝绸便可徒一年,三百匹便可流放三千里。
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范鹏程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官场上的事,经不起衡量,若是当真事事都要上秤衡量,大昌一京十四省,能有几人是清官。
也就是眼前这个安京侯,从跟着隆祐帝入紫禁城开始,便已再不缺银子用了。
范鹏程颤抖着手,将官帽取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臣知罪,这便献出全部家财,助侯爷赈灾。”
左右衙役已经看傻了眼,没有审讯罪臣,而是入堂寥寥几句,就让从四品的府丞便就脱下了官帽认罪,江浙官场恐怕即将迎来了大清洗。
天要变了。
岳凌呼唤左右道:“将范府丞带下去吧,不必关押入牢,在家中闭门思过。贪赃之事并不是眼下主纠之责,范府丞,你可自书奏折往京中请罪。”
“是。”
“再带徐耀祖来。”
不多时,范鹏程已然退场,灰头土脸的徐耀祖进了来。
这在民间的“土皇帝”整日娇生惯养,或许还没受过这么大的罪,带上枷锁脚镣,面上还是疼得抽搐。
身上所穿的丝绸,也因在牢狱一日,而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徐耀祖虽未曾涉足官场,但常与为官者打交道,也颇有经验。
见到一侧的桌案上,正放着从四品的顶带袍服,当知晓前不久岳凌刚逼得范鹏程请辞了。
这苏州府就是岳凌的一言堂,而他徐耀祖无官职在身,是抄家是砍头,此时此刻也不过是岳凌一句话的事了。
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还未等开口,听岳凌一拍惊堂木,怒声道:“大胆贼商,你可知罪?”
知罪必然死,可不知罪又如何搪塞的过去。
“草民不知。”
“哦?”
岳凌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下来,问道:“那你说说,之前孙逸才所说的案情,是怎么回事?”
徐耀祖抬头望着居中端坐的少年,英俊潇洒的面孔,映在他眼里就好似阎王判官,但他心理素质不差,依旧咬牙道:“我是为织造局当差,改稻为桑富的不是我,是国库,我只在其中分得一成,这是凭我的买卖赚来的,凭什么将污水都泼在我身上?”
岳凌打断道:“孙逸才伪造了账目,徐家银庄配合行事,而且此次用来以改兼赈的粮食,是为挪用公款的脏银,你又能作何解释?”
“带孙逸才来!”
不多时,同样一身破破烂烂的孙逸才跪在了徐耀祖身侧,叩拜道:“见过侯爷。”
岳凌颔首示意,“徐耀祖说,此事他未曾参与谋划,并非主犯,你可有证据佐证你之前说的话?”
孙逸才偏头看了徐耀祖一眼,沾染了泥泞的脸上黑种透红,似是憋着一鼓气不敢释放出来。
而孙逸才此刻,已经被彻底分化,倒向了岳凌,他知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事,“回侯爷的话,改稻为桑在起初选择位置的时候,松江才是首选,而徐家家主凭借与行省中大人们的关系,将其改到了苏州。”
“此事,寻行省署衙的公文,一看便知。”
徐耀祖皱眉看向孙逸才,低声怒道:“孙逸才,你偏要置我于死地吗?我何曾亏待了你,银子,女人,少给了你什么?”
孙逸才正视前方,应道:“时至今日,你还有什么可推脱的了。”
徐耀祖闭目深吸了口气,似是想明白了些道理。
这孙逸才应当是得到了岳凌的许诺,不会殃及家人,所以才如此配合岳凌,端了江浙官场的老底。
而这些罪状端到台面上来,徐耀祖最少也是个夷三族的罪名,如何踏踏实实的认罪。
可今日既然已经躲不过了,徐耀祖突然狂笑几声道:“好,好,好!在侯爷眼中,我已是案板上的鱼肉,正等着杀了徐家赈济灾民呢。侯爷不知,我徐家已是瘦骨嶙峋,不然何必铤而走险,用脏银来买粮,平白落得话柄。”
“实不相瞒,再赠了侯爷三万块钱的戏班之后,徐家全部的家财包括脏银都换成了这一百五十条船的粮食,总共有一百八十万石。”
“这些粮食,足够侯爷赈济灾民,但想要杀了徐家来填补国库亏空,那是万万不能的!”
闻言,岳凌心中难以相信,暗道:“徐家在苏州经营了几代人,竟无余财?”
孙逸才也一脸诧异的看向已近疯魔的徐耀祖,“你徐家没有余财,谁人能信?”
徐耀祖狂喜道:“徐家自有账目在银庄,侯爷不信大可去查。在先帝南下江南之时,徐家举全族之力,迎陛下亲临,花费的是金山银海!先帝北归后,才给我徐家在当地留下了特权,而如今换了天,便要杀了我们这些前朝的鸡取卵。”
“皇帝圣明,为何不查一查他老子南巡,落得了多少死账,烂账?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先帝的所作所为,又比毁堤淹田轻上几分?”
孙逸才不自觉的挪动着膝盖,想要离这疯子远一些。
若是这些陈年旧账都翻出来,相当于一枚核弹响在江浙官场,所有世家大族,商贾巨擘,官宦之门都要连累其中,一同下水了。
而且若是这些旧账也上秤衡量,关乎的是皇家的颜面,是统治者的稳定。
在绝境之中,徐耀祖不顾一切要反咬一口,让岳凌投鼠忌器。
岳凌自诩的正义,究竟是不是真的正义,还是岳凌的正义是模棱两可的正义,关乎皇家颜面之事,也要避而不谈了?
头顶明镜高悬的匾额,岳凌也听出了徐耀祖的目的,与一旁手脚发麻的刀笔吏道:“记录在案。”
孙逸才大惊失色,惶恐道:“侯爷,这个不能记啊。”
岳凌瞪眼,大声道:“记录在案!”
今日之事无需多审了,钱仕渊等人官衔太高,需三司会审定罪,岳凌起身一抖官袍,大步出了府衙。
待岳凌走后,衙役们便上前押着被审讯的二人,再回府衙大牢。
而此时此刻的徐耀祖脸颊已经褪下了红色,嘴角只留了一抹癫狂的笑容。
……
枫桥驿,
房中的小姑娘们等候了一整日,直到近了夕阳才见到岳凌归来。
秦可卿欢喜的迎了上来,又见得岳凌的官袍上沾染了些灰尘,疑惑问道:“老爷今日是去了哪里,平日没见得老爷弄得一身土。”
岳凌讪讪一笑道:“今日去了府衙之后,又往演武场上去瞧了瞧,校场上满是黄土,因此沾染了不少灰尘,还得劳你洗一洗了。”
秦可卿一心一意的解开岳凌的腰带,为其换下了官袍,手指轻轻抚过岳凌的宽厚的胸膛,眸中已经泛起了波澜。
将官袍抱在怀里,轻轻吸了口气,沾染了些许汗味,对她来说真是恰到好处。
这哪里是劳烦,简直是奖励。
将腰间汗巾揣进了袖口里,为岳凌换上新的,秦可卿笑盈盈道:“哪里哪里,这都是奴婢该做的,老爷每日都往演武场去,我每日都给老爷浣衣。”
环顾一周,没见得林妹妹的身影,照往常此刻林妹妹已经在沏茶等他了,岳凌不禁问道:“林妹妹呢?她怎得不在房里。”
秦可卿道:“她有些不舒服,已经在房里歇息一整日了。”
秦可卿正往外面走,又见紫鹃和雪雁搀扶着林黛玉往堂上走,正打了个照面,旋即秦可卿又道:“这不,听得老爷回来了,林姑娘的病又好了。”
林黛玉略有病恹的脸上本身就有些泛红,被秦可卿打趣了一句,便红得更厉害了。
蹙了蹙眉,林黛玉哼了声,道:“好一个记仇的可儿姐姐,我便说你一次,你偏偏要挤兑我了。”
秦可卿吐了吐舌头,林黛玉也只好随着笑,又来到了岳凌面前。
岳凌接过了紫鹃的位子,搀扶着林黛玉往房里坐,见她披着鹤氅,似是恐寒的样子,不禁心疼问道:“我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得回来就这幅模样了,可看了郎中?”
林黛玉摇头道:“倒是没什么大碍,也不是寒症热症,就是小腹有些胀痛,我只怕又闹了上次的笑话,只喝些温汤已经好上许多了。”
见林黛玉坚持,岳凌便也只好应下,“若是真不舒服的厉害了,还是早请郎中来看,切勿藏着不说。”
林黛玉甜甜笑了下,转而问起岳凌的事来,“岳大哥可用过膳了?”
岳凌颔首,“今日去演武场,在军营同官兵们吃了些。”
“刚好,我方才也吃过了,我们去房里坐坐吧。”
初见才是第二日,林黛玉还是有些缠自己,岳凌心里倒是安稳许多。
扶着林黛玉来到里间,由她坐在柔软的床榻上,岳凌才在身旁陪坐。
“冬月十二是母亲的忌日,近来岳大哥公务繁忙,不如等到两个月后再出去?”
岳凌点点头道:“好。”
林黛玉心中顺畅,脱掉了鹤氅,钻进了锦被里,躺着望向岳凌,时不时因为腹中绞痛,而引得眉头轻蹙,面上依旧挂着笑。
躺在别人的床榻上,就似是定了终身,林黛玉怀揣着小心思,安安静静的躺着,真的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
见林黛玉歇了一日,还是有些困倦,岳凌便坐在她身旁,隔着锦被为她轻轻揉小腹,哄着她歇息,就似是哄孩时的林黛玉一般模样。
温暖的大手覆盖在身上,隔着锦被也能感受到些许温度,林黛玉的眉头不再蹙起了,渐渐舒缓起来,而舒畅之下,还不自禁的流出了些什么。
林黛玉前一刻还是惺忪睡眼,立即瞪大如同圆铃,“岳……岳大哥,我要回去。”
“回去?回去哪里?扬州府?”
“不……不是,我要回去我的房里。”